在余慈的感应中,群聚的百万天魔崩散开来,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飞虫,围绕着原本聚合的中央区域,往复飞行。那里不时爆出惊人的冲击,使本来就不稳定的虚空环境,更加地混乱不堪。
然而,相关的法则体系的变化,却是在稳步进行。
飞落下来的法则碎片,牵引元气,化为飘飘洒洒的“雪花”,又闪烁着淡淡青光,像是一层流动的雾,在高空中不断沉淀,并入到本来“稀薄”的碧落天域中,与既有的法则体系相融,贯通元气,再不分彼此。
碧落天域在“加厚”和“抬升”,没有一刻休止,已经形成了惯性。
羽清玄确凿无疑地改变了域内外交汇处,法则体系的结构和性质,形成了一定之规,并将影响延续下来,如果再持续十天半月,此处的碧落天域少说也要垫高数百里。
现在看来,确实这个趋势。
更重要的是,已经织补出大概雏形的域内外法则体系的“接触面”,已经从巨大的“凹陷”变成了大致平齐的“样子”。
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,如果同样能坚持十天半月,在真界天地法则体系的催化下,碧落天域的厚度,还能有一个大的跃升。
一手补天啊……最起码也是在域内外交界处织了一层强韧而又有巨大粘性的网,强行扭曲了域内外既定的变化趋势,这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地仙神通,而是涉及到阵禁的安排布置,当然,所有的一切,都要由地仙的境界打底。
就像剑仙一剑横空,剑意千百年都不会消散;羽清玄则是把剑意替换成勾连法则的阵禁,更为复杂精巧。
混战中的天魔,也查觉到这种变化,开始向“外”挪。谁都受不了“蛛网”中的限制和威胁,离得越远越好。
相应的,真界这边,绝大部分人也不会再去招惹他们,能这么离开,已经是很不错的结局了。余慈神意感应时,就非常谨慎,以至于羽清玄后头挪移去了哪里,都没有捕捉到。
不过很快,他就听到朱文英叫一声“宫主”。
余慈扭头,发现朱文英身上的大氅软甲,似乎有些门道,可以为羽清玄定位,此时正灵光外烁,符纹化现。
下一刻,虚空微颤,羽清玄已经现身出来,正好和扭头过来的余慈打个照面。
余慈还是头一回直面羽清玄的真面目,这和神意感应的结果是完全不同的。
在羽清玄大战时,余慈心潮澎湃,可如今,他却不知该说什么,有些尴尬。
如果此时的羽清玄还是北荒时兜帽罩头的神秘模样,也许余慈还会更自然些,可如今,面对这温润不见一丝棱角的清丽面容,以前的那些习惯态度,好像突然就变得不合适了。
承认吧,不管是什么境界,人们总会被外相所惑,否则真幻之法,也不会成为“天人九法”重要组成部分。
更何况,羽清玄也绝不是表里不一,那发于衷心,形之于外的风采气质,自然有她独特的节律和韵味。
余慈憋了半天,才道声恭喜:“宫主成就地仙尊位,可喜可贺……对了,为何不趁胜追击?”
余慈说的是她对太阿魔含“放手”一事,其实也是没话找话。他本心以为,这种处理方式,已经是非常恰当了,最重要的是节省了大量的时间……虽然没有利用道心互锁,抽取更多的元气以滋补自身,确实可惜。
羽清玄却没有立刻回应,先让朱文英聚集那队商旅,说法和余慈差不多,朱文英却乖乖去了,让她名义上的“主上”很是无奈。
待朱文英远去,羽清玄才回答上面的问题,多少有些出乎意料:
“很脏。”
“呃?”
“借他人之境、夺他人之意、噬他人之气,正是天魔本意。其意既合,便有共鸣,不管种魔与否,多少都要与魔主勾连,防不胜防。”
此时所说的“魔主”,自然就是指“元始魔主”。
余慈刚见识了帝天罗“根本加持”之事,对“共鸣”是理解的。不过,他还是认为,羽清玄这般说,更多是出于洁癖。
说话时,女修微蹙起的眉峰,便像澄澈湖光上投映的山影,光影交错,纯净至见不到一点儿瑕疵。
羽清玄似乎也感觉到余慈的想法,她依旧微蹙眉头,眸光在余慈脸上扫过:
“小心吧,比如你,现在就很危险。”
羽清玄的眸光分明有着穿透力,余慈心内虚空中,万魔池都微微荡漾。
他眼角抽了抽,没有顶嘴。必须要承认,卷这么多“元始魔主”的信息过来,一向又是魔染、种魔之术全无顾忌,若要共鸣的话……
他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深入,羽清玄则也轻巧地将此事揭过,又道:
“更何况,自有人会去收拾的。”
虽然现在情绪微妙,但余慈绝不愿在心智上被抛下太远,仔细考虑一番,也是醒悟过来:
“魔门东支!”
“正是。刚刚我见了阴鬼,她是鬼修转姹女阴魔,若无特别机缘,正常修行前路已绝,除了魔染……只能通过这种方式,拼一拼运气,不要试试吗?”
最后一句,显然别有所指。
不多时,虚空中便传来轻轻笑语:“羽宫主真是个可心人儿呢,此情容图后报。”
说话的自是阴鬼无疑,至此,她话锋又一转:
“此事关涉妾身成道机缘,渊虚天君可否通融?”
阴鬼竟是面面俱到,也照顾了余慈与东支的协议,还有在此局中的权威地位。
脸面都是互相给的,更何况里面还有羽清玄的谋划,余慈便痛快应道:
“如此我就预祝魔君百尺竿头,更进一步了。”
“谢天君口彩。”
盈盈笑语,随风而散,随即在东方海域,连续十余道强大气息冲天而起,往域外去了。
看得出来,魔门东支对此事确实看重,也投入了极大的精力,对眼下的余慈来说,肯定是有益无害。至于阴鬼是否能成功,成功后会是什么影响,东支内部又如何进行利益分配,日后再关心不迟。
余慈是眼看着羽清玄调开所有闲杂人等,若有所思:
“宫里……形势不好?”
“轻松不来。”
羽清玄的语气倒还好,只是联想现实,也着实让人心中沉甸甸的。
如果现在要回援蕊珠宫,只能用虚空大挪移,可是罗刹鬼王必然会防这一手。
余慈如今也算是内行了,他清楚地知道,对神主而言,在真界范围内,想影响大挪移的传送精度,制造难度,并不是多么吃力的事儿。
所以,他直接就道:
“我助你。”
“正要你帮忙。”
羽清玄言语简洁,没有客气:“我希望你能以后圣的身份,做一些牵制。”
她话音出口之际,周边虚空相关法则便有异变,限制信息传递范围,只出乎她口,入余慈之耳,范围之外,尽都冻结、湮灭,不虑被人察知。
“八景宫正在摇摆不定,后圣一动,他们十有八九也要动,宫中之围自解。”
“可以。”
余慈眼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下来,前段时间,与罗刹鬼王跨空交战,羽清玄和湛水澄暗助他一臂之力,后圣的底细,瞒得过谁,也瞒不过她们。
羽清玄却又提醒他:
“罗刹那边肯定有所怀疑,后圣的身份,你用一次,就多一层暴露的风险。”
余慈挑挑眉毛,嘿然而笑:“哪来这么婆妈!”
一言即出,仿佛三伏天里喝了冰水,整个胸腑都是冰爽畅意。
难得啊,总算找到堵她嘴的机会,这么多年,北荒一剑之仇,算是报了!
羽清玄声色不动,似是懒得理会,又似乎在蔑视他的幼稚。
想了想,又道:“那时,若有机会,你可叫我一声‘细绒儿’。”
“啊?”
“当年在上清宗,很多长辈这么叫我。”
余慈恍悟,这是给后圣打掩护呢,只是:“都知咱们在一起,效果未必有多好。”
“聊胜于无。”
“那……细绒儿?”
羽清玄冷瞥他一眼。
“我是想试试语气,免得临时叫生分了。”
余慈终究不好再放肆,也不是时候,其实他更想问:
羽清玄你如此决绝,莫非已经确认,太玄魔母遭遇了不测?
眼下这种做法,若太玄魔母如他所估计的那样,受制于罗刹鬼王或大黑天佛母菩萨,如今说不定就要遭罪了……
余慈也想告知羽清玄,他当年在天裂谷的发现,不过再一想,眼看就要再有激战,若太坦白,说不定会冲击羽清玄的心神,对大战不利,只能暂时按着。
“那……现在?”
“还要再等等。”
余慈就奇怪了,救人如救火,还等什么?这也有时机不到的问题?
他也是惊觉过来,羽清玄在此间停留的时间,未免有些太长了。
在太阿魔含身上省下的,恐怕都花了小半出去。
受此提醒,他仔细观察,果然发现了端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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