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不怪玄昊上师等人震惊,他们这些人jīng、妖jīng,都是久历世事,拿出时间争执,也是对魔劫延续时间,早已心中有数,可当下的情况,完全超乎常理。那魔劫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,只一比划,就过去了。
发生了什么事?玄昊上师等人无从得知。
三位长生真人还有惊讶的时间,彭索却已是叫一声“糟糕”,魔劫过去,那些中了六yù魔音的人,岂不都化为了天魔眷属?
来不及多想,他脚下一跺,聚仙桥独特的禁制嗡然启动,要隔绝内外。
他这座聚仙桥虽只是投影,却也沾染了造化剑仙的真意,自有造化虚空,生生不息之能,也因此才能藏得了上百剑兵。彭索以一人之力,cāo控虹桥,还力有不逮,但他与虹桥内剑兵心神相接,气机相连,共驭此宝,诸般玄通变化,只在一念之间。
可在此刻,心念到处,却是滞涩难行,手下百余剑兵,此时还稳得住的,连一成都不到。
`` 六yù魔音还不至于彻底毁掉这些剑修中的jīng锐,可只要有七八个中招,发些狂症,所有人都要受到影响,前面的乱源持续到现在,连锁反应之下,虹桥中已经是乱作一团,不可收拾。
彭索心念探入,想纠合起那些灵智尚存的剑兵,拼得下去重手,也要控住局面。可他显然是低估了事态的严重程度。
还没有整合出个模样,心念已受到那些入魔剑兵的影响,竟有迷离之景,扑面而来,若河山再造,rì月并行,万千魂念,徜徉其中,缈小如蚁,川流不息。恍惚中,彭索觉得自己是在高空中飞行,目见耳闻,自是一处活泼泼的自在天地,似乎有天神之手,描画山水,分点人烟,洋洋大观。
这片天地一时看不到尽头,他心神投注过多,不知不觉就过分深入,几乎分不清心神与本体之别。整副心神将去未去之时,他剑心躁动,猛然惊醒,背上刷地一下冷汗横流:
好个魔头,这才多大功夫,他竟然统合了万千天魔眷属,造就魔国!
彭索当即一声厉喝,乙阳剑嗡嗡鸣啸,与喝声同起,jīng炼数百年的纯粹剑意,便似一道电光,劈入那虚缈不实,却是勾动人心的魔国中去。
他贯杀剑意,便是条大江,也能强行改道,可刺入魔国之后,却是泥牛入海,反应迅速转弱,显然集合万千天魔眷属之力,已非他一人所能攻破,反有失陷之厄。
一见不是头,彭索忙抽身,他决断力极强,当退便退,抢出魔国还不算,更挥断了与手下剑兵的心神、气机联系。聚仙桥驱动力骤减,已经难以驾驭,这就触发了上面预设的一种禁制,铿锵声中,七sè虹光内聚,封绝虚空,形成一处“剑狱”。
此时聚仙桥已不是拱形,而是圆滚滚的,像一颗七sè琉璃大珠,虚悬空中。
彭索飞身而起,面沉如水。此种状态下的聚仙桥,也算是符合他的想法,是真正的内外隔绝,里面的人出不来,外面人的进不去。
可是彭索若非是无计可施,绝不会用出这一招。只因此变化,是万一状况之下,保身护命之法,一旦用出,就是彭索,也无力打开,只有回去之后,请论剑轩专人处理,无疑会大失颜面。
论剑轩终究是当世一等一的门阀大宗,雄踞东南,几无抗手。自聚仙桥飞架东海之后,一劫以来,桥上执事被逼到这种境地的,屈指可数,偏偏彭索就碰上了。
彭索紧握乙阳剑,用的是将剑柄捏碎的力气。
他不服!
现在看来,他之前做的那些功课,反而是影响他认知判断的最大障碍。
这鬼厌当真是修炼“幽冥九藏秘术”这等炼体之法吗?怎么对上乘天魔心识法门,jīng熟到好似修行千年一般?
彭索再怎么愤怒不甘,也绝不会想到,此时那酿成横祸魔灾的对手,已不再是鬼厌,而是换了一位机缘、遇合都奇之又奇的怪物。
在看似虚无的六yù魔音发源之地,虚空其实作了一个微幅的扭曲,藏起一个要紧物件。那便是在北地,惹得天下大乱的“道意玉蝉”。
“道意玉蝉”边缘,粘着一个孤立的念头,是由余慈分化而出。此时,这个念头便是将成的六yù天魔之核心,也是承载魔劫的受力点。只是,足够让绝大部分魔门修士闻之sè变的魔劫,在余慈这里,雷声大,雨点小,几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。
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,倒不是魔劫只搭了个空架子,而是它一开始就找错了目标。
世上魔劫,均分内外,其中普遍以内魔最为厉害,一切外魔,都要通过内魔发动。内魔随心而化,往往是窥准了人之身心最虚弱处,滋生魔头,令人yù拒无力。
可问题是,眼下鬼厌冲关,余慈只占了一个核心念头,其余都还深留着鬼厌烙印,内魔发动,看似全面侵袭,声势惊人,但因二者xìng情差别实在太大,对掌控权柄的余慈来说,根本是隔靴搔痒,抓不住重点。
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,魔劫自有追溯本源之能,早晚能变化出针对余慈的魔头,可在变化的间隙,已足够余慈做很多事了。
比如,造一个天魔殿。
余慈在蝉蜕中的十四年时光,有十一年与玄武、羽化两种真意同寂,看似无所思无所想、无所挂碍处,实则是他形神适应、归化于超绝高妙之层次的过程。
在此期间,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一点点补完、淬炼根基,紧接着就坠入“永沦”,在空寂虚无中“坐监”。那般世界,连思维念头都要冻结,余慈要活命,就要在微中见大、在静中见动,感应捕捉来自真界和承启天的微缈元气,在僵冷的思维中,一点点儿扣挖属于他的印记和记忆,这才不致于一睡不起。
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,但也格外锻炼人。三年时间下来,别的不说,在“入微”一项上,余慈已是炉火纯青,种种微妙玄通之法,cāo控起来都不在话下。其中犹以他前面三十年,所修炼、见识的法门,最是熟稔。
因为这些法门,都是他从记忆深处,一点点地挖出来,在空寂虚无的压抑中,为求一点儿乐子,掰开了、揉碎了,细细体悟。数年下来,以前修行时留下的诸般疑难,逐一解开,就是天魔殿这种,只用过一回、看过一遍的手段,也不例外。
当万千天魔眷属,引来私心杂yù,诸般浊流之际,余慈头一个想到的,就是此法,当然,还有承启天成就那几rì,他得来的宝贵经验。
以入微入化之能,驱动天魔殿法门,梳理六yù浊流,正得其所哉,万千天魔眷属,种种邪yù妄想,被他分门别类,安排得条通理顺,就算是生生灭灭,多有变化,也尽都无妨。
此时,说是天魔殿都有点儿抱屈了,倒更像当年柳观所制的“方寸魔国”,只不过没有那等超拔之力而已。
等到天地法则意志识破这鬼厌的“迷惑”,再行变化之时,魔国已然初成。这就像是一个缓冲带、一个堤坝,魔劫再强,穿过魔国之时,由万千天魔眷属分化承接,过后也是强弩之末,自然难掀风浪。
六yù天魔所遇魔劫,第一是万千天魔眷属杂念浊心干扰;第二是内魔随心滋生;此时前两关已轻轻巧巧地破除,第三关就轮到域外天魔,能以外魔之力,无中生有,造出内魔来。
可惜,南国碧落天域极高,域外距地面高达十余万里,天魔哪能来这么快?至此魔劫已然断档,等于是给破掉了。
天地法则意志见机,当即转变形式,降下雷火。此时鬼厌身影竟是维持不住虚无之体,慢慢现形。这是雷劫造成的全面压制的后果,也证明鬼厌至今还是有形之身,不以其化烟化气而脱出桎梏。
“不可再失良机。”
玄昊上师中人没当成,却有越挫越勇的劲头儿,他身后五行真光形成一片瑰丽的光轮,便待发动,可这时,他终于是看清了鬼厌的脸,便呆了一呆:
“是他?”
由于先入为主的想法,玄昊上师一直没有将眼前的六yù天魔和前夜击杀的魔门修士联系起来,他甚至不知道鬼厌的名头。正因为不知道,他一下子就想多了:“此人死而复生,修为也是高低不同,难道江上交战只是做戏,那破迷丹jīng是个幌子,专门引诱诸方势力上钩?”
念头一起,他心里便是发寒,根本无心恋战。这里的气机变化,当然瞒不过人,后方黑蛟真人和盛桐两个,都留了一份儿心思,更谈不上配合。
这个时机,又给放过了。
上空彭索眼力高明,却没有读心之术,对玄昊上师三人莫名其妙的举动,十分无奈。正想着是不是再做沟通,却见天上雷火突然猛放一轮,化为一十二个连锁电链,交织成网,压了下来。
“玄清十二仙真雷网!”
先辨认出根脚,彭索既而猛醒:“这不是雷劫之法度,有人……”
也说不清是念头快还是电光快,那鬼厌倏地一声厉啸,竟是硬生生受了这一轮雷击,直炸得碧火乱飞,烟气层染。他身形受到雷劫压制,变化艰难,看上去十分狼狈,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,脑后突然分化出一道幽光,往上空雷云而去。
初时幽光只若游丝一缕,但乍接云层,便猛然扩张,扩散成一个大扇面,所照之处,乌黑雷云,竟变得半透明,仍在孕育的劫雷走向清晰可见,更古怪是有一个人影,显化其中,并吃这幽光照个正着,竟是招架不住,一头栽了下来。
彭索利眼看个分明,也见那人面目,当下就是一声“苦也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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