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移山云舟纷起的喧嚣中,鬼厌施施然离开,他不认为后面会有什么变故。
此地已经是沧江之南,天地元气似也变得温润冲和,吐故纳新,甚至是舒坦,相比之下,北方地界,元气略显粗砺,也更雄浑强横,别是一番滋味。当然,像北荒那片死地,呼吸一次,和吞咽毒液也没啥区别。
鬼厌刚从北荒来,感触最深。
受永沦之地死气的影响,北荒地表多年来生灵灭绝,死气渗透地下数十里,偶尔还会来一次喷发,元气冲突,环境恶劣到无以复加。
可就是这样,此界修士也一直没有停止对这片区域的探索,那什么黄泉、碧落、上清秘藏之类的传言,一刻都没有止歇,吸引着无数人如扑火之飞蛾,撞入死地之中。
这里面,当年陆沉和两大魔主的交战之地,是比较招人的地方。
由于三位最顶尖的大神通之士对战冲击,又是真界和永沦之地碰撞的核心地带,那里是受损最严重的区域――没有之~~一。
死气的浓烈程度,天地元气的混乱程度、环境的危险程度,在北荒区域,都是首屈一指,可两界的碰撞、交汇和维持,实在是有史以来,从未有过的奇事,从中或可见得天地元气、法则、虚空之奥妙。十多年来,不知有多少高人徘徊在附近,穷尽心力,推算玄机。
更不用说,那里还是传说中上清秘藏之所在。
相对于黄泉秘府,所谓的上清秘藏,实在缺乏确切的证据,只有当年几个当事人含糊不清的证词,十四年了,也不见发掘出什么实实在在的物件,除了一些与此事切身相关的人外,大部分人都是将信将疑。
可事态在半年前发生了变化,不知是谁,在那片区域的地底深处,发现了一只爬虫――要知道在那片区域,死气浸染程度,远超别处几十上百倍,深入地下千里,物种圈子都破坏殆尽,是真正的死地、绝地。就算是爬虫,也是生灵之属,这一发现,当即就震惊了许多人。
不知怎地,又有人鉴定出那是一只乌蒙天蝉的幼虫,这一下价值就是飙升。最初的发现者没有福份享受,遭遇已经滥俗的“杀人夺宝”,由此掀开了混乱的争夺战。
而最玄妙的事情,在这个阶段发生了,不知是在哪个人手里,那只活生生的虫子,竟然聚结元气,凭空玉化。人们本待不信,却又发现,玉化的乌蒙天蝉幼虫,更是神异,以心念探之,便可见得惚恍空缈之道法真意,引人入胜;心念再转,又会触碰到渊深死气,伤人魂魄。
区区寸许爬虫,包容着道意,死气,又天然融会如一,人们又想,既然孕育道法真意,或是玄门秘制,更能和当年上清宗扯上关系,所以“上清秘藏的关键钥匙”之类的说法,不胫而走。
这时的虫豸,给安了个“道意玉蝉”的名头,价值飙升千万倍,多次争夺,几番易手,机缘巧合之下,落到鬼厌手中,却一个不慎消息外泄,鬼厌心下生惧,便使出“金蝉脱壳”的手段,嫁祸于人,眼下已是大获成功。
不出两日,全天下人都会知道,道意玉蝉被花妖夺了去,祸水滔滔如大江,都由那贱人承担,只想到这点,鬼厌便心里心外舒爽快活,不自觉伸手按了按胸口,这里才是道意玉蝉的正品呢。
此宝在方寸之间,汇结道意死气,难测虚实,似乎还有些虚空神通的痕迹,放置在储物指环中,是万万不能的,只能搁在外面。
眼下鬼厌才不会拿出来招灾惹祸,但思及玉蝉月前莫名褪下的一层玉壳,愈发觉得这里面有着难以索解的奥妙。
当然,一切的一切,马上都与他无关了。
对一心修行的人来说,此玉蝉或是极好的参照,对他却是一文不值。
鬼厌是典型的蠹修,虽然天资极佳,又出身魔门,却极好美色,又有极重的毁灭欲,被六欲浊流驱役,不得超脱,有时偏执近乎疯狂,心意所至,无恶不作,在北地得了个“鬼厌”的名号,以至于原名都无人知晓了。如此心性,十成里有九成九是长生无望的。
他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,早早就决定出手,换取自家真正需要的宝贝。
随心法会期间,是个比较好的时段,当然,这样引发绝大风波,沾染了无数血仇的敏感物件,随心阁是不会收的,但他早有渠道,自有人找上门来。
移山云舟继续向南飞去,转眼没入天外云端,鬼厌则是窥准方位,逐级飞落。南国水道纵横,贯连湖泊,他落下的地点就是一处烟波浩渺的大湖,此时湖面上有三五帆影,逐波来去,鬼厌眼神锐利,搭眼一扫,就寻到一个还中意的落脚处。
当下一摆袍袖,当空落下,脚下正是一艘下了帆的大船,船上布置精美,人影绰绰,远观去颇有法度,当是颇有身家之人所有。
当然,真正吸引鬼厌的,还是船上的人。
他当空降下,没有使什么障眼的法门。南国乃是修行界头一个繁华之地,各种修士仙真层出不穷,见怪不怪,也没什么大不了,当下船上就有人迎前,先唱个大喏:
“这位仙长,玉趾亲临,不知有什么安排,让小人们去做?”
说着,船上的人也看清了鬼厌的模样,气氛便有些发紧。
鬼厌作道士打扮,从外观来看,他五官也算端正,颔下留着半长不短的黑须,身形高瘦,头上挽一个道髻,袍服一色纯黑,愈发衬得肤色青白,其中似有一层碧光流转,迥异凡俗,颇有些道骨仙风。
然而他眼眸灰黯,似蒙了一层荫翳,偶尔神光外泄,又是幽冷碧透,寒渗渗的,让人很不舒服。
简单来说,就是妖邪古怪,不是善类,且全不遮掩。
迎上来的那人,也有通神上阶的修为,可被他眸中碧光一照,本能就后退一步,心底打颤,随后见鬼厌咧嘴而笑,露出森白的牙齿:“道爷今日失了风,心情不佳,见你船上女眷尚算可人,就上来泄泄火气!”
言罢,不管他人如何惊惧愤怒,袍袖一拂,碧光扫过,什么船舱木板,都如无物,也未有伤损,可船上之人,沾着就是火光烧身,惨叫连连,不知有几人仆倒,几人落水。
舱室中传来女子的惊叫声,鬼厌哈哈一笑,大步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