磅礴剑压并非只清瘦人影才感觉到,女修只是首当其冲而已。
随后不过两三息时间,来自地陷处的剑压已经横扫百里方圆,将此地的先天庚金之气浓度猛地上提数个层级,像是叶明、苏雨这样纯正的剑修,感应更是强烈。
奇事当前,众人纷纷停战,放出气机察探,其中叶明闭目感应半晌,赞道:“好一处剑气纵横之地,先天庚金之气的浓度也还罢了,偏偏里面没有半丝怨厉凶煞存在,这庚金之气的纯度,实在不可思议。想来当年葬在此地的剑道前辈,应是心胸高远博大之人,生死不介怀,成毁都看淡,方能如此。”
“若是如此,此地价值或不在离尘宗把持的东侯墓之下。”旁边有人盘算道,“在此修行,应当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。”
叶明颔首不语。此时苏雨掠了下战斗时散乱的鬓发,皱眉道:
“叶师兄!”
“嗯?”
“刚刚那个奇怪的小子怎么样了?”女修说话的[ 口气殊不客气,不过大伙儿都知道,“碧澜飞炎”就是这样的脾气,许多时候性子颇是粗疏,喜恶都不掩饰。余慈的胆色、剑术她都是很欣赏的,不过见面来总显得神秘兮兮的,她不太喜欢,就在言语中体现出来。
当然,只凭半山蜃楼剑意,在苏雨眼中,余慈就是“自己人”了。
叶明微怔,便摇头道:“情形不妙,刚刚他能在绝境之下,剑伤帝天罗,怕是用了‘碎丹一击’之类的手段。如此决绝,实是所料未及。”
“怎会?”苏雨秀眉皱得更紧,目光扫过下方的清瘦人影,也即帝天罗时,分明有些不善:“我观那人所用剑诀,颇得我半山蜃楼之妙,其所结剑胎,也是蜃光一脉的路数。难道是岛主又或是罗姨在外的缘法?”
半山蜃楼剑意是叶缤悟出的独门剑技,虽然名声极大,但半山岛上,精习的修士反而不多,至于有资格传法的,除了叶缤本人外,也只有她名义上的贴身女侍,其实是宗门长老级数的罗彩仙师,故而苏雨这样猜测。
事关长辈,叶明从来都是谨守后辈弟子的本份,从不议论,但对苏雨其他的疑问,他有比较清晰的看法:
“那人并不是真正的结成剑胎。我想他应该是刚寻找到一个契机,使体内气机盘结聚合,正在神魂元气最初相融的阶段,其他的如育煞固胎等等手续都未做好,只算是‘虚胎’、‘假胎’,你不见他从来没有驭剑飞行过么?想来非不愿也,是不能也。
“这时与人交战,等闲不去说,帝天罗的极光元磁专损人道基,他必是抵挡不住,只有孤注一掷,顺势碎去半成的剑胎,求出一线生机……真是可惜了。”
苏雨明白他的意思,若是那小子静下心来,寻一个安稳处,闭关数日,做足功课,便可真正踏入还丹境界,那时成就就是天差地别,和眼下前功尽弃的情况相比,更是令人扼腕。
他们两人在这里讨论,旁边的同门却有点心急了,那是剑修秘藏哎,观其开启时的声势,指不定里面就有一位当年的剑修高人的遗珍呢。
此时,帝天罗清瘦的身影晃了晃,就穿进了漫天飞扬的烟尘中,她那边一走,这里帝舍便发出一声怪啸,也不管半死状态的傀儡替身,闷头下冲,使得半山岛这边微微骚动,但在叶明的眼神制止下,都没有追击,看着帝舍等人逃出生天。
人们都眼巴巴地看过来,不过,半山岛在这种原则问题上向来严厉,没有叶明的同意,他们就是忍不住也要忍着。
苏雨却是猛醒一事:“我们还是快下去吧,若那小子侥幸不死,再碰到帝天罗,可是真的有死无生。”
这话只有她会说出来,也不会有人认为这是托辞。叶明本来是在脑中回忆当初葬在剑园中的剑修资料,以期与眼前情况相比对,闻言暂时将之放在一边,点头答应。
“早去也好,想来用不了半日,方圆千里的修士便都要蜂拥而来了。”
帝天罗面无表情地悬浮在巨大的地窟中央,向上看,巨大的天坑送下亿万土方,倾流如瀑,往下看,先天庚金之气翻涌而上,将周围洞壁切割出无数深痕,也遮蔽了大半分感知,使下方仍是幽深一片,不见其底。
她容色纤秀,又素来喜欢作男装打扮,看上去更显文弱,只是双眸冰冷,光若利刃,触之令人不寒而栗,任是谁也不敢轻侮。此时悬浮地窟之中,沉默不语,一向狡狯油滑的帝舍,也躲得远远,不敢打扰了她。
和帝天罗的沉静相比,帝舍显得有些焦躁,他的手臂在之前的混战中被苏雨斩伤,差点儿整个地给卸下去,如今虽已施咒涂药,短时间也休想运用自如。可伤势反而不是最主要的,从进入地窟后,他便知道,帝天罗对他很不满了,为萧浮云护法没做好不错,还折了许多人手――他那些傀儡替身,能有一两个活下来,已经相当不错。
同门多年,帝舍深知,这位比他的资历还要少一大截的清瘦女子,能成为宗门后进弟子第一人,决非侥幸。只看他在萧浮云清醒时放低姿态,主动帮助其控制伤情,而在其失去作用后,眼也不眨一下,把他催化为血影魔物,便可见一斑。
又隐忍,又决断,行事条理分明,胜不骄,败不馁,一切成功的要素都在她身上体现,唯一有些逊色的,或许就是光魔宗的门面,还达不到能令她尽展所长的规格。
感觉到上空迅速迫来的剑气虹光,帝天罗挥挥手,周边空气微微扭曲,萧浮云化成的血影在此聚合。它刚才被叶明遥空剑气斩碎,已是元气大伤,不过还有几分用处。
血影混乱的气机在周围扫荡,很快就有所侧重,转眼化为一道血光,往侧下方去了。帝天罗不发一言,径自跟在后面,帝舍当然也要跟随,但却有点儿糊涂了:
“咱们一直往下走就是,还要萧浮云,呃,我是说,要这玩意儿指路?”
“纯以本能行事的魔物,总能见到与我们截然不同的东西,此地窟来得蹊跷,正反两面的信息都要收集。而且还有那个人,刚刚见他也掉下来,留着总是个祸害。”
萧浮云所结血影魔物,一身怨念都在余慈身上,用来追索,确实恰当。帝舍却是惊道:“他还没死么?”
帝天罗没有回应,她伤口已经止血,却还是在无有瑕疵的额头上留了一道刻痕,也不知多久才能消去。
见她不开口,帝舍也不敢多问,老实跟在后面。哪知下一刻,前方女修倏然出掌,极光元磁扫过,将正逐渐接近的洞壁蚀开一层。这里结构本就不稳,当即有大片土石轰声滑落,把帝舍吓了一跳。
怎么着,迁怒?
“有个小东西,一直跟在附近,跑得好快……”
帝天罗眸光转为妖异的赤色,四面扫过:“剑园中哪有土生土长的生灵?”
这女人真敏锐!
余慈在地窟更下方,咧了咧嘴。与上面两人的直线距离,约有十里左右,算是比较近了,但一时半会儿他也不担心。
他拥有鱼龙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,早将此地环境测个七七八八。仅就他所知,这地窟至少也有四十里深――为什么说“至少”,是因为鱼龙到了四十里深度,便再也过不去,那里先天庚金之气的浓度已经到了凝转实质的地步,更有一道森然剑意蓄在其中,驱动先天庚金之气,纵横交错,活物到此,转眼就要被剑气斩杀。
“小家伙”初时不知厉害,过了四十里的边界,引发了剑意反击,若非本身气息就弱,引动剑气不强,且又速度惊人,眼下已经给绞成碎末。
但这样的结构不等于就是死路,事实上余慈现在所处的位置,也不知是天然还是别有原因,正有成百上千个岩洞,密布在上下约五里范围的环状带中。这里大多数岩洞都极是深邃,更隐然相通,环境复杂得令人眼蹦。就算余慈有鱼龙傍身,想探索这些岩洞,也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反过来说,这也真是藏身的好去处。
至于萧浮云凝成的血影魔物的怨念追踪,余慈也不担心。他早早就用了一回太乙星枢分身,将自身气息远远投到对面某个岩洞深处,七弯八绕,又有鱼龙帮衬,足够帝天罗等人好好消受一番了。他则以息光遁法隐匿气息,藏身在此,抢得这难得的一点儿时间,想搞清楚体内究竟是怎么回事儿。
当时他能够破开帝天罗极光元磁的封锁,伤其额头,确实是用了“碎丹”的法子――借着极光元磁撕扯他丹田内盘结气机的趋向,顺势将那破坏性的力量全数导引出去,中间只是用剑意稍做归拢,一击便打空了体内七八成的元气,周身筋络骨肉更是承受了极强的瞬间高压,没有崩溃掉算是颇为幸运。
但他体内的情形也不是某些人想的那么糟。
心内虚空中的生死符,依旧吞吐着巨量元气,当然转化质性的过程没那么快,却是源源不断,如飞雨落湖,看似不显,却是稳稳地涨着水位。几个呼吸的功夫,他全身又是真气盈.满,更奇妙的是,这回甚至不用他再动念,丹田内中央圆心处,已经有微量气机盘结,并且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,将余慈一时难以消化的元气全都吸引过去,转眼,竟又是个旧有局面。
这算什么?任尔四面来攻,我自八风不动?
余慈静思片刻,又沉潜心神,与之牵引相接,层层破开纷杂气机,内视其根由。当心神深入到某个层面,突地一动,眼前视界蓦地铺展开来。
心内虚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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