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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三十三章 灰烬

    琉璃盏剔透明净,不见半点瑕疵,承载着如胶似油的幽暗液体,内里延伸出一根五色纷呈的灯芯,静静燃烧,绽放光芒,将庞大参天的扶桑古树完完全全照亮,如能照透三界十方、诸天万界。

    少玄与羲娥绕着圈子靠近,各施神通,仿佛消失在了世上,试图瞒过书生般的掌灯神使,从另外一个方向攀登古树,追赶沙悟净,抢在他的前方拿到上代大罗圣女的遗留之物。

    就在这个时候,他们忽然听到鸦雀无声的这里发出剧烈燃烧的噼里啪啦之声,看见掌灯神使周围灯光如火跳跃,一点点燃烧殆尽的黑灰尘埃突兀浮现,从虚空洋洋洒洒飘落。

    他的“游子灯”点燃了什么?

    他这样的姿态不是悠闲等待,而是专注戒备?

    是什么东西让掌灯神使如此慎重,直接动用了无生老母的“游子灯”?

    人皇遗族传承不绝,少玄和羲娥自然认得掌灯神使,认得“游子灯”,据说对方是上古年间一位赫赫有名的仙人,后来抛去过往,不留姓名,虔诚侍奉无生老母,而“游子灯”据说彼时也另有名称,极其强横,毕竟绝世之物不可能突然就蹦出来,即使最新才炼制成功,也会有种种异象出现。

    念头刚刚浮出,少玄手中那口仿佛紫电凝聚的长刀忽地亮起,绚烂明净。

    心意转动,少玄没有试图阻止,而是顺着绝刀传来的微妙感应,斜斜一划,主动将它催发。

    噼里啪啦,电光大作,满布虚空,让四周宛若白昼,使扶桑古树和游子灯火都黯然失色,少玄只觉右手微沉,然后便看见点点黑灰尘埃诡异出现,随风飘零。

    有敌人来袭,被绝刀发现,直接以神雷击成了灰烬,就像游子灯将它们彻底点燃了一般?少玄恍然大悟,但心头又多了新的疑惑。

    以自己的境界和实力,对“幻想照进现实”都能有所察觉,为何丝毫没有感受到敌人的踪迹?

    因为这方界域以自身之理代替了天地之理?可自身也是内成一界,举手投足间皆能改变周围法理,哪怕是九重天内,也可以略作调整,不至于完全感觉不到异常……

    联想到此地仙岛神山衰败腐朽,布满尘埃的样子,想到扶桑古树牵涉东皇太一这洪荒帝者,少玄心头愈发戒备,隐约有了些猜测,同时主动现出了身形,目光转向掌灯神使。

    刚才电光大亮,灰烬洒落,如此大的动静怎么可能瞒得过一位传说大能?

    自己两人的潜伏靠近谋划宣告失败。

    旁边的羲娥已经将“末日之舟”祭了出来,化作一艘似乎能横渡重重宇宙的巨舰,漂浮在虚幻般的苦海之上,自身屹立船头,风浪不侵,随波起伏,似乎打算直接撞向掌灯神使,撞向扶桑古树。

    然而,他们与掌灯神使之间的距离却没有因此拉近,反倒有了隔着千万星辰的诡异感受。

    掌灯神使与少玄目光接触,如虚似幻,气机难以牵扯,微微一笑道:

    “原来是人皇遗族的两位道友。”

    他披洒着温润明黄的灯火,仿佛远在界外,悠然旁观。

    少玄与羲娥对视一眼,明白所见所闻必定受到影响和拘束,或来自外界或来自本身,故而未能看到真正面目。

    他们眼中条条银河汇聚的浩瀚星云缓缓旋转,旧有的认知模式褪去,重新构建符合了契合之前感受的新模式。

    轰的一声,所见再也不同,哪里还有天地,哪里还有仙岛神山,这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幽暗世界,所见所得所闻皆是扶桑古树,它贯穿无垠,撑破极限,难以用语言来描述庞大,只能说每一片桑叶就近乎真正的宇宙,无边无际,而古树主干抽长出数不清枝干,挂着无数桑叶,仿佛诸天万界一下完整地呈现在了两位传说大能眼前。

    而沙悟净哪里是一点点攀登往上,明明是以灰尘之姿在主干急速飞遁!

    掌灯神使盘坐树前,与少玄、羲娥确实有着千万星辰的距离。

    末日之舟横渡,瞬间就穿透了幽暗,抵达了灯火边界,难以进入游子灯照亮的范围。

    见少玄与羲娥没有说话,掌灯神使继续说道:

    “两位道友真要掺合此事?你们与元皇毫无交情,因为命令,就要阻止老母圆满之事,与我罗教结下不死不休之仇?”

    羲娥冷笑一声:“上古末年,中古初年,无生老母多少次危害人皇?你觉得我们会担忧结仇罗教?”

    “而且你们恐怕另有目的。”少玄看了看后面急速飞遁往古树最上方的沙悟净。

    掌灯神使哂笑道:“扶桑古树以东皇太一和昊天上帝之血共同孕育,深藏隐秘,既然进入,又怎能不探索一下?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他神色一正,傲意微露:

    “虽然你们有两位,虽然你们有末日之舟和霸王绝刀,但游子灯在身,本座倒要看看你们闯不闯得过我这关。”

    灯火摇曳,似乎一下膨胀了起来。

    少玄与羲娥各自凝神,巨舰飞出层层禁制,长刀引来诸天雷霆。

    同时,他们心头颇为讶异:

    扶桑古树不仅仅是由东皇太一之血孕育而出,还有昊天上帝的?

    是谁做的?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月光般的手指点中眉心,无数记忆碎片飞出,没有了神识没有了精神感应的孟奇似乎一下离开东方琉璃世界,真真切切地回到当初,体悟着经历。

    思绪变得模糊,记忆少许浮现,眼前看见的是泥土,看见的是黑暗,看见的是布满各种垃圾事物的洞穴,但却与人族所见别有不同,似乎是它们另外一番面貌。

    跌跌撞撞,循着一抹没有泯灭的自我认知与灵性,孟奇往外飞奔,四肢协调,很快就来到了一汪池水旁边,看见了一只黑色恶心的老鼠。

    老鼠视角所见与人族时自有不同,此时的身影对孟奇而言就像来自噩梦里的怪物。

    这就是自己?

    这就是如今的我?

    以前变化时,他有神识或灵觉精神在身,无需依靠老鼠的感官老鼠的身体,如今没有了这一切,记忆再次大幅度退化,所见真正不同。

    恍恍惚惚间,孟奇有种自己就是老鼠的感觉,似乎经历了一场变形记。

    水池崩裂,身影消散,孟奇展开双翅,翱翔于蓝天。

    苍鹰、石头等变化记忆一一经历,受困于没有神识没有灵觉,孟奇是完全变成了它们,用它们的感官认知世界认知自己,如梦似幻,有些不知是庄生梦蝶,还是蝶梦庄生了。

    这是我?

    这也是我?

    没有武道实力的情况下,这些变化这些经验绝对能让最沉静最理智的人彻底迷失,但孟奇却始终有一丝自我认知没有磨灭,在庄生梦蝶的经历里坚守于迷失边缘。

    这是我的心性修为?

    没有了武道实力,但心灵修持程度依旧存在?

    它来自于磨砺经验,来自于种种体悟,没有武道,也有我心!

    可是如果再“剥离”对应的经验,对应的体悟呢?

    少许念头转动间,孟奇经历着不同变化,紧紧守着那一丝自我认知,体验着不同身躯不同感官不同经验下看到的“自我”。

    同与不同之间,灵光渐渐浮现。(未完待续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