视线昏暗,旋即亮堂,孟奇发现自己坐在了一个破烂山庙内,即将落下的弦月洒入一抹清辉。
而对面盘膝坐着刚才的昂藏大汉,他靠着快要散架的香案,披着黑袍,身姿雄伟,足比孟奇高了一个头,五官被满脸的络腮胡子遮着,看不清具体长相,但那双眼睛深邃犹如星空,里面似乎有一点又一点的璀璨光芒若隐若现。
孟奇还处在舍身诀的后遗症中,身体虚弱,脑袋抽痛,不过他早服食了大还丹,正一点一滴好转,半是解惑半是拖延时间地问道:“前辈……”
“叫什么前辈,俺很老吗?”大汉嘟囔道,“叫兄台。”
咦,这货好像不是穷凶极恶之辈……孟奇稍微定下心来,从之前顾小桑的反应看,这人绝非等闲之辈,说不得便是地榜有名,自己想反抗怕是都办不到:“兄台,不知你借在下有何用处?”
这遣词造句让孟奇别扭至极,但为了顺着大汉刚才的说法,只能如此发问。
大汉拍了下自己的大腿:“可不就是为借你的‘真皇玺’。”
“你知道‘真皇玺’在我身上?”孟奇颇为惊讶,自己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,除了王大神棍,没人知晓,能够笑看风云起,怎么莫名其妙跑出个路人甲都知道“真皇玺”落到自己手上了?
大汉哈哈笑道:“别人不知,又岂能瞒得过俺?‘真皇玺’自然与真正皇者有独特感应!”
他状似洋洋得意。
真正皇者……孟奇看了看他胡须满面的样子,想了想他的遣词用字,打心眼里不相信他是真正皇者。
不过这种事情他亦不会傻的去反驳,转而疑惑道:“兄台,既然是借‘真皇玺’,为何还将在下带走?”
虽然他很感激大汉将自己从顾小桑手中带离,但总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,光是借玺,何需掳人?
大汉愣了愣,抓了把头发:“你不觉得直接‘借’玺像是拦路劫匪?若是言‘借人’,多有世外高人的风范,哈哈……”
他干笑起来,充满“不要在意这些细节”的感觉。
为了形象……孟奇瞠目结舌看着眼前的大汉,满满的都是自己几十年后的样子。
如果,如果我变成这种逗比样,那干脆一头撞死算了!
要顾及形象就不能说出来,得藏得深点,得前后一致,懂吗?
他深吸口气道:“兄台,在下得到‘真皇玺’时,立下元神誓言,承担了因果,若你要借用,不如给点抵押之物?”
只要能“卖”出不错的价钱,也算完成司空图的嘱托。
“又不是不还!”大汉忽然有点忸怩,“俺出门匆忙,没带什么值钱的事物。”
他目光扫向孟奇,微微点头,表情变得庄重:“因果纠缠,所言非虚。既然你担着因果,那俺干脆带着你吧,真皇玺还是搁你那里。”
其实你就是付不出宝物才如此决定吧!孟奇无奈点头,总不能任由别人“借”走真皇玺,担了因果可不是开玩笑的。
“兄台,敢问高姓大名?”孟奇谨慎问道,能看出因果纠缠的,绝非籍籍无名之辈!
大汉挺了挺背,猛地坐直,语气故作淡然:“俺多年不履江湖,又非南晋之人,小兄弟你怕是没有听过,唉,声名者,浮云之物,不足挂齿,高览是也。”
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孟奇,似乎等待着他恍然,等待着他震惊。
南晋,他是北周之人?孟奇微微皱眉:“在下确实没有听过。”
除了天地人榜有名者,孟奇对大晋及瀚海以外的江湖人士没什么了解,就连地榜,也由于人数太多,只是略略看过。
听到孟奇的回答,大汉挑了挑眉,语气急促:“你再想想,长乐高览!”
长乐高氏,北周皇室……原来是高家强者,难怪顾小桑失色……传闻高家的《心寂物外篇》极端难练,稍有不慎就会发疯发狂,故而高家以疯狂暴虐著称……还好这货目前只是逗比样……孟奇心中一惊,沉默下来,不敢再刺激高览。
高览皱起眉头:“还没想起俺是谁?俺再提示下,疯王,呸,不对,贤王高览!”
孟奇猛地一拍旁边砖块,七情上面,极度“震惊”:“原来是那个高览!晚辈久仰至极,常恨身不逢时,无法与前辈相遇,想不到今日竟有如此机缘!”
若是齐正言在此,怕是又要评价一句“浮夸”,但高览仰头大笑,状似畅快:“哈哈,原本以为多年不履江湖,江湖中人已是将俺遗忘,想不到还有小兄弟你这等识货之人!”
“不要叫俺前辈,叫高大哥就行!”
高大哥,你的表现也有点浮夸啊……孟奇眼角跳了跳,打蛇随棍上,说些久仰的话语,但绝口不提实例,因为压根儿就不知道高览是谁!
“宾主”皆是尽兴,孟奇抢在词穷之前,转移了话题:“高大哥,不知你所去之处是否需要保密?小弟被妖女带走,恐友人担心,想给他们留下只言片语,言安好之事。”
高览收起笑容,毫不在意地挥手道:“无妨,俺若要做,天下无人能挡!”
说话时,他豪气干云,睥睨天下。
虽然疯疯癫癫,但确实是强者风范啊……孟奇略微放下担心:“多谢高大哥,若前方遇到郡城州城之类,小弟想入城去洗剑阁或浣花剑派产业留下消息……”
话未说完,高览就靠了过来,压低声音,神神秘秘道:“不过,若是被人阻拦,事情就会不顺利,你给友人的留言尽量简单,不要泄露我们的去向。”
“……”高大哥,我才夸你有强者风范的!孟奇的表情呆滞了一下才恢复,干笑道:“好!”
反正我也不知道去哪里……
…………
安郡郡城,孟奇与高览踏足其中。
不知是不是多年未履江湖的缘故,高览看什么都新鲜,兴致勃勃,如同小孩,时而纵声大笑,时而高谈阔论,随性而为。
“等做完此事,俺请你喝酒,不醉无归!”高览拍着孟奇的肩膀道。
他似乎天生神力,纵使孟奇修炼了八九玄功,亦是力大无穷,肉身强横,都有点承受不住。
此时,两人到了洗剑阁的“品剑轩”,孟奇轻吸口气,迈步进去,直接走向主事。
“在下苏孟,见过前辈。”孟奇老实行礼。
主事脸色一变,上下打量:“‘狂刀’苏孟?”
“是,苏某追逐狼王,离了郢城,恐江姑娘担心,特来告知一声。”高览就在身旁,孟奇只能借口狼王之事。
主事松了口气:“江师妹正在寻你,还好,没出什么意外。”
“还有,提醒她一句,狼王身怀诡秘法身招式,能化杀剑,不可不防。”孟奇毫无替狼王保密的想法,恨不得天下皆知,若非狼王藏了这一手,之前便能将他斩于兴云庄内!
不过,自己得了主动之势和宝兵之利,并未因此受创,被杀气入体,倒是狼王,左手稍有救治不及,就是废掉的下场,而天打五雷轰对经脉的破坏更是能让他伤势沉重,缠绵许久,即使靠灵丹妙药治愈,一年之内也别想考虑打开玄关之事。
他眼珠转了下,笑眯眯道:“对了,苏某日前遇到位叫高览的前辈,不知兄台可认得?”
他做出一副考校常识的样子。
高览挪了下脚步,靠得更近,专心倾听。
“高览?长乐高览?”这位洗剑阁弟子满脸都是震惊。
高览轻咳一声,负手而立,摆足高手姿态。
“原来兄台也认得。”孟奇“惊讶”道。
洗剑阁弟子深吸口气:“怎能不认得?说句不客气的话,最近二十年,苏师叔就是夜晚的明月,照耀着人榜和地榜,是江湖俊秀绕不开的巨柱,但在他之前那二十年,则是双星耀世,一为‘魔师’韩广,一为‘疯王’高览,彼此难分高下,后来‘魔师’证得法身,才拉开了差距。”
“不过,随着‘魔师’陨落于空闻罗汉之手,‘疯王’发狂,被北周门派和部分世家联手镇压在长乐,坐化多年,他们已成过眼云烟……没想到疯王还未死,苏公子,你是不是认错人了?”
听着他的话语,高览渐渐变得脸无表情,气势内藏,仿佛望不到底部的深潭。
他负着双手,缓缓踱向品剑轩外,孟奇不敢怠慢,匆忙告辞,跟了上去。
高览望着晨曦,忽然叹了口气:
“走吧,去龙台。”(未完待续。)